1
“你知道吗?文科班有个女生自杀了。听说是因为一检没考好。”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他们班人说的。”
“什么时候死的啊?”
“前两天,上周末回家的时候。”
“就在家里?”
“应该是吧。”
2
“我只把你们几个关系好的叫出来说说,这件事不要外传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大了,都知道。这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免得若干年后会想起来你的高中班主任,还是一副不讲人情的丑恶嘴脸。”班主任没有正脸对着他们,趴在门外的栏杆上望着对面的班级。
北方一月的太阳升得很晚,这是个黑漆漆的清晨。西北风一阵阵钻进衣物与身体的缝隙里,赵亦瑶打了个冷战。
姜湄出事了,亦瑶并不吃惊,只是深深地后悔。曾经姜湄向她说这种想法时,她认为这仅仅是一时的玩笑话罢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年纪轻轻便决定一死了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万念俱灰。如果时间回到上周,如果在姜湄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她提起死亡时她能说出几句有力的劝告,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当尸骨真真正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有点恍惚,这个前两天还和她一起吃饭玩闹的人永远地埋进了土里,永远地从这世上消失。她怀疑这是在梦中。“信邪?传之非其真邪?”课本上的文字以生动的姿态悲凉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消失,姜湄真的从这世上离开了吗?真的不是请假而已吗?为什么她觉得,姜湄只是到了另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呢?
“露在青荻上,分明不久长。偶然风乍起,消散证无常。”杨炳想起夏天时姜湄从《源氏物语》中抄录出的诗。他隐约记得这是书中一个人物时日不多时的感慨。那时她是不是已经感受到了什么?杨炳回想着初秋的树荫下流转在姜湄脸上的光影,那时的姜湄和如今土里的姜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几个月前他投中篮后转身看到场外梧桐树下笑盈盈的人,那片澄澈空灵下洁净无比的人,就这样陷入沼泥中了吗?姜湄、姜湄、姜湄……她似乎已变成了一个意象。
最后一次和姜湄有算得上是交谈的对话是在上个月月底了,那是吵过架后姜湄梨花带雨的控诉:“你在我心中很重要,可是为什么我认为重要的人都会离我越来越远呢?”随后在姜湄尚留存在人世的最后十几天里,他们有的只是争吵和谩骂。有时他不理解姜湄为什么总嫌他上课和别人说话,有时套上另一种观点,他又能理解一切,可他不愿这么想。
“是,小道消息很准确,姜湄不是请假,不是转学,是自杀了,永远离开了,这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她在回家的那天夜里穿着睡衣用围巾上吊了,爸妈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平常也不多说,我真的不知道是心里哪出问题了,想不开了。多优秀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
蒋夕佳一直低头啜泣,班主任说什么她已听不进去了。一年前她用刀子割开手腕时的绝望感再次朝她滚滚袭来。她想,姜湄的死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她能注意到姜湄近一个月未在寝室闲聊,如果她能在姜湄大哭时多安慰几句,如果她能在那天晚上和姜湄通个电话或是聊几句天,结局可能会大不相同。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她相信,只要介入姜湄原定的死亡轨迹,姜湄如今一定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自己拿刀割开手腕只是找到一个威胁老师的方法,而姜湄的上吊,真的是决心求死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不会后悔吗?
秦东杨低着头站在夕佳身边,时而拍拍她的肩膀,时而低声安慰几句。
“……所以说,后续问题中最重要的,就是你们的心理问题。这是可能留下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心理阴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