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棋盘摆在炭盆边,屋角的水壶咕咚冒着白气。窗下梁间隐藏着许多身影,就在刚才,赤夜叉一句“神女娘娘要跟袁朔的大弟子下棋了”,召来了园中所有的妖怪。
红药把两个木罐摆到棋盘边,罐中棋子都是木制,黄的是本色,黑的涂了墨。她颇为期待,毕竟向笔君学棋以来,只跟徐达打过谱,还没迎战过外敌。
不过这少年是大名鼎鼎的司天监监正的弟子,精通天文术数的人,都擅长推演,这少年的棋力必然差不到哪去,所以她又有些忐忑,坐在棋桌西侧,握一把黑子压到棋盘上,“该你了。”
玉京城里猜先的规矩,是后抓棋者若能对上先抓棋者抓棋的奇偶,便能选择黑白,李观棋通术数,也擅长射覆,单单猜个奇偶,自然易如反掌,却故意抓了三枚棋子,压到棋盘上。
“我赢啦!”红药欢呼一声,拿起一枚黑子,下到了棋盘右上“时时”的位置。
李观棋只看了一眼,不假思索便下到了左侧“相时”的位置。
红药虽然学棋不久,但学得认真,把笔君教授的定势都记得十分牢固,虽然是初次与人对弈,也下得有模有样。
李观棋只下了几回合,便也瞧出来对手是个初学者。初学者记熟了一些棋谱,棋力就已不错,至少能在玉京城的各大道观僧院里与人交交手了,对李观棋来说,仍不堪一击。
但既然是上门做客,却不必直接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李观棋于是刻意放了些水。
一来二去,盘上棋子多了起来。
梁上,徐达俯瞰着下边的对弈,悄声道:“好啊,好啊,不愧是神女娘娘!便连那传说中的袁监正的关门弟子,都能斗个有来有回。”
过了一会,红药落下一子,逼死对手一块大龙,不禁笑容灿烂地看向李蝉,讨了声夸奖。
徐达忍不住低吼道:“妙,妙啊!”
红药对面的李观棋却面无波澜,冷不丁地落下一子。
一子落下,红药眉头微蹙,思索了好一会,才做出应对,又下了几手,不禁面露难色。
梁上的徐达也张大了嘴巴,那少年本失去了一块大龙,却不退反进,寥寥几手,便仿佛掀开了此前布局的多处伏笔,登时就扭转了局势。
红药眉头紧锁,越下越慢,少年落子“时相”,她沉思许久,才犹豫着把棋放到“行松”的位置。梁上的徐达急得跳脚,好在看到红药又移开了棋子,才松了口气。结果又看到红药落子“人雉”,忍不住叫了出来。
“错了,错了!”
刚叫出口,便知道坏了事,赶忙住嘴。却为时已晚。下边的李观棋张着嘴,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看,便瞧见一只白猫。
“坏事啦,雪狮儿君。”覆火大将压低声音,“叫那少年听见了!”
徐达心中忐忑,看了眼李蝉,小声道:“怕什么,这厮是个哑巴,跟鸦千岁一般。”
覆火大将叹了口气,“雪狮儿君,他可是会写字的!”
徐达嘶了一声。
“徐达!”红药正犯难,这时候被徐达打断,脸都气红了,瞪梁上一眼,“观棋不语,你懂不懂规矩?”
徐达对上少年的目光,又试探地看李蝉一眼,却见李蝉只是笑了笑,便放下心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跃到红药脚边,“神女娘娘莫生气,莫生气,咱也是心直口快,心直口快!”
红药脸却更红,辩驳道:“哪里错了?”
徐达道:“哎,神女娘娘也是当局者迷,咱是旁观者清,这一手,合该下在‘时望’之位啊!”
“旁观者清!”红药气不打一处来,“来,你来!”说着让开位子,“看你有多厉害。”
“神女娘娘,这……哎,也好!”徐达正手痒,心想,若能赢过袁监正的大弟子,真是好大的风光,连忙窜到红药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