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或者在极为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摘下面具。
顾岸只在两个人面前摘过面具,母亲和林海棠。
母亲自不必说,顾岸自认没有比母亲更爱护他的人了,至于林海棠,还是因为被她吓要的那一晚,当时他脑袋发昏,只觉得面具碍事并不舒服,就摘了下来,折腾了林海棠一晚上。等到两人都清醒的时候,顾岸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面具,带了起来,他看到了林海棠害怕的神情。
自从火灾之后,顾岸没少被人这样看过,同情的、怜悯的、嫌弃的、害怕的,比比皆是,早已免疫,因此没说什么,去烧了热水给林海棠端到了屋里,其他的就什么都没管。
思索着林海棠之前的样子,脑袋不清醒,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有感情、不知善待,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写出让柳书云赞叹的文章?
看着那张纸,上面的笔迹秀雅潇洒,写得非常不错,不用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对于这些字出自于谁之手,顾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是林海棠,但是如果柳书云说的是真,这个想法可能要被推翻,话又说回来,柳书云自是没有立场要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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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岸拉开门帐,打着旋儿的寒风呼一下子往帐篷里钻,卷起了桌子上的信纸,啪啦作响。
不远处巡逻的小兵们来回走动,穿着破旧的、厚厚的棉衣,双手交叉着钻在袖筒里,长枪夹在臂弯处,脑袋上戴着一个毛帽子,脖子上也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灰色围巾,只留出一双眼睛。
天实在是太冷了,除了打仗的时候轻装上阵,其余时候战士们都是怎么厚怎么穿。
没一会儿,帐子里的热气就要跑个干净,顾岸放下门帐,把寒风隔绝在了外面。
往炭盆里加了点碳火,火舌瞬间包裹住了新来的食物,吃的正欢,高兴地乱蹦。
接着去给柳书云回信,寒暄一番,后拜托柳书云照顾好他的妻儿。
装好信封,搁置在一边,等明天让人寄过去,最早最早,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林海棠和柳书云手里。
天大寒,匈奴的牛羊会冻死不少,不等没得吃的时候,就会到易锡城哄抢,会有不少百姓遭殃,得赶在那之前,把他们打的不敢过来。
易锡城,大康朝最北边的城市,过了易锡就是匈奴的地盘。
今年,是回不了家了。顾岸想。
第二日,顾岸的信被送到了易锡城的驿站,飞往遥远的家乡。
林海棠近几日一直住在道馆,不去想顾默顾芷兰,也不去想21世纪的她,只是吃饭、散步、睡觉。
今日是三空道长做早课,林海棠也跟着其他道士坐在一起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刚开始众人还交头接耳的讨论,但是得了三空道长的允许,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上完课,林海棠打算去竹林里散散步,并没有要与三空道长寒暄的意思。
开始时,林海棠的确郁结于心,想要缠着道长问清缘由,可是道长不为所动,她在空间里狂疯三日,不再纠结,就是俨然一副超然于世外的意思,万事不管。
冬天的竹依然青,薄薄的竹叶被雪压的下垂,只要有轻微震动,雪就会簌簌落下。
大氅迤地,擦过竹身,雪落在红色大氅上、落在林海棠黑发上、落入林海棠裸露的脖颈之上,雪沾染上体温,不过须臾,已然化成了水。
寒雪冰凉,触之皮肤,林海棠却若无物,依旧向前走着。
竹林中有一石亭,石亭中立一石桌,石桌周围放有四个石凳,林海棠用袖拂掉石凳上的雪,施施然坐下,微愣,伸出手,手并不白皙、也不嫩滑,在附在石桌厚厚的雪上写字。
三个简体的“林海棠”跃然于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