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龙霆端坐在筵席之上,似摇地貔貅,又似人间太岁神,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将碧玉樽搁至桌案之上,宽厚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北堂璃音眼尾斜飞,频频扫向北堂龙霆手边波光微漾的碧玉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声和北堂龙霆敲击案面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璃王若有心事,不妨同在下倾吐一二。”
片刻失神之后,北堂璃音再度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劝着酒:“在下先干为敬,璃王随意。”
北堂龙霆深深地凝望着神色拘谨的北堂璃音,企图从她脸上看出毫末的愧疚之色。
可惜,北堂璃音厚重的银狐面具下,还贴了层人皮面具。
饶是她面露愧色,他也看不见。
俄顷,北堂龙霆低头浅叹,倏地端起案面上酒水满盈的碧玉樽,一口饮尽。
“这酒,真苦。苦到本王心里去了。”
北堂龙霆眼圈微红,薄薄的唇却微微向上扬起,扯出一抹牵强的弧度。
“这酒,分明带着些许的甜味儿,又怎会苦?”北堂璃音端起碧玉樽,就着杯壁,浅尝辄止。
“心中的苦,即便是最为甜腻的蜜糖,也化解不了。”
北堂龙霆抬眸,定定地看着北堂璃音,沉声道来,“本王自执政北璃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岂料,竟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何出此言?”
北堂璃音心里咯噔一下,深怕北堂龙霆察觉到了异样,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靠。
“十七年前,本王未能保护好妻女,使得爱妻魂断,亲闺女吃尽苦头。本王欠她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不止如此,曾同本王并肩作战过,深得本王信任的护国大将军,竟千方百计地欲置本王于死地。”
北堂龙霆面色颓然,声色沉闷,“让本王更觉寒心的是,本王养了一十七年的女儿,竟...”
北堂璃音紧张到了极点,她双眸死死地盯着北堂龙霆微微翕动的唇瓣,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的她,矛盾至极。
她既害怕从北堂龙霆口中听得他对她的失望,又心生期待,寄希望于北堂龙霆还能念着她的好。
平心而论,过去的一十七年里,北堂龙霆待她极好。她即便是要天上的辰星,他也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弄到手。
故而,即便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北堂璃音依旧期望这个曾宠她入骨的男人,能永远惦念着她。
北堂龙霆见北堂璃音眸中现出一丝挣扎,释然轻笑,“罢了,今宵有酒今宵醉。你倒的酒,本王肯定得喝。即便是穿肠毒药,本王也会爽快地一饮而尽。”
北堂璃音瞳孔微颤,拢于袖中的手因过于紧张的情绪,仿若失去了全部气力,完全无法动弹。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北堂龙霆并不似她想象中那样糊涂。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又或许,打一开始,他就已经料到,杯中的酒藏着剧毒。
北堂璃音惴惴不安如坐针毡之际,北堂龙霆跟没事儿人一般,端着手中碧玉樽,豪气万丈地饮下一杯又一杯。
凤无忧、君墨染赶到之时,北堂龙霆依旧端坐在筵席之中,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凤无忧神色大骇,指间银针朝着北堂龙霆手中碧玉樽射去,“老头儿,别喝!”
砰——
碧玉樽被数根银针贯穿,粉碎成渣。
泠泠澈澈的酒水尽数洒在北堂龙霆神色的玄纁色狂蟒对襟锦服上。
他不急不恼,笑吟吟地道:“妞妞,你终于来了。”
“老头儿,你...你连她给的酒,都敢喝?”